來源:遠人 時間 : 201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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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繪畫總給人中規(guī)中矩之感。尤其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更是無不給人清晰的主題所指。作為一個時代的代表,喬爾喬內的繪畫基本上也和同時代畫家區(qū)別不大。我感到奇怪的是,這個意大利人居然被稱作“神秘畫家”。
喬爾喬內真的神秘嗎?看到他那幅《暴風雨》時,我的確感到他有神秘之處。
畫面似乎就是一處城堡外景,城堡畫在遠處。城堡外,一條清澈的溪流上架著一座木橋,近處是高高的樅樹。這些又簡單又清晰的元素使得讀者完全可以將它看成一幅簡單的風景畫,只是畫家還是在風景中畫下了人物。在樹下的石頭上,坐有一個披著白色浴巾的裸體女人,她正給懷里的嬰兒喂奶。女人的眼光看向左邊,好像那里躲藏什么恐懼的事物。離她不遠的畫面左端,站立一個全副武裝的青年,他手執(zhí)長矛,正凝視女人,似乎要給女人保護和安慰。從整體上看,畫面安詳寧靜,如果不是天空正翻涌烏云,簡直稱得上是一幅田園風格的寫實之作。
但這幅畫的確能夠讓人緊張。不僅僅是天空陰沉,重要的是不知道畫中的男女是什么關系。如果說那青年是女人丈夫,那女人就沒必要如此警惕;如果說那青年是一個愛慕者和偷窺者,那青年也沒必要那么莊重。他們并不交織的目光使他們像兩個完全的陌生人。
喬爾喬內將畫命名為《暴風雨》,不知道畫名究竟是說大自然的暴風雨將要來臨,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暴風雨將要來臨。
大自然的暴風雨人皆熟知,人與人之間的暴風雨卻一言難盡。
沒有人不曾體會一言難盡的感覺,也就是沒有人不曾體會神秘的感覺。大自然的暴風雨再強再猛,給人的感覺都是很快將會過去。甚至,大自然的暴風雨還會有暴風雨的美,但人與人之間的暴風雨卻只會和痛苦掛鉤,和苦惱掛鉤,和心靈的破碎掛鉤。為回避人的暴風雨,選擇面對的是堅強之人,但脆弱的人卻是多數(shù),因此,人會在人的暴風雨中不自覺地選擇逃避。就像畫中女人,她渾身的緊張充滿躲藏與逃避。但人生沒辦法逃避。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早就冷冷說過,“人如何能在永遠不滅的東西面前隱蔽自身?”哲學家總喜歡將話說得冷酷決絕,原因之一,就在于冷酷決絕是人生的真相。只是,愿意面對真相的人不多,或者說,當真相來臨,人會自覺不自覺地選擇視而不見,但視而不見,不是人就對未進入視野的沒有感覺。人體會到人生的諸般感覺時,會使人充滿格外的警惕和緊張。
沒有誰不充滿自我的保護意識。特別是當發(fā)現(xiàn)人生將展開對自己的侵襲之時,人的保護欲望就更加強烈。盡管很難說清人生的侵襲究竟是有些什么。說不清楚也就恰好證明,充滿人生的暴風雨往往令人猝不及防。選擇一種警惕,差不多是選擇一種預先抵擋。
更何況,在喬爾喬內這幅畫中,那個女人想保護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尚無意識的嬰兒更需要她的保護。因為說不清那個男人是誰,也就說不清那個男人是不是就是她人生的侵襲。至少,兩人間的陌生感使人能發(fā)現(xiàn)有太多的可能橫亙其中。
藝術家能說出的,或許就是一種可能。說人生不可預測,就在于可能太多,每一種可能都將導致不一樣的后果。因此,我總覺得,與其將喬爾喬內稱作“神秘畫家”,倒不如將他稱作“人生畫家”。在他的畫中,令人撫摸到的東西太多,但每一樣東西,都只能叫做“可能”。能叫做“可能”的,大概也是最值得人去潛心探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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