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出版商務周報 | 孫 玨 時間 : 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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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們在一次與編輯的對談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話題:編輯們都在夢想有“選題自由”(當下有“水果自由”“財務自由”等等說法,我們暫且移用下)的一天。這個概念,太值得探討。編輯維度的自由到底能延展到什么程度?編輯曾經(jīng)為了捍衛(wèi)自己珍視的選題付出了哪些努力和代價?為此,我們特邀頭腦和動作都異?;钴S的編輯老師加入探討:編輯為了“選題自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那些猛烈地為維護“選題自由”做過的爭取
我生氣地沖進領導辦公室,還掉了眼淚
安 素(資深策劃人)
我們公司(一個出版社的外地子公司)其實在選題方面是比較自由的,但這幾年因為疫情原因,行業(yè)整體狀態(tài)不好,所以也在收縮產(chǎn)品線。這兩年我遇到的是已有選題出于公司整體經(jīng)營狀況考慮要被砍掉的危機。
我差點兒被砍掉的是一個“公版書”系列。事實上,這個系列有十幾本,經(jīng)過兩年操作,已經(jīng)進入清樣階段,公司說要推遲出版或者不出版。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如果說是一兩本書我還可以跟譯者交代,但十幾本書,幾百萬的字數(shù),如果出版被取消我都覺得我沒臉在這個行業(yè)待下去了。我跟公司至少爭取了3次,領導估計不想正面沖突,總是說“稍等等再看”,最后一次我很生氣地直接沖進他辦公室談,還掉了眼淚。
我本人很少示弱,我老公對我的評價就是“從沒見過你哭”,也許是眼淚有用,也許是整體經(jīng)營狀況緩解過來了,總之最后領導綠燈放行。
選題無情被斃,最終說服BOSS
施 然(新星出版社幻象文庫編輯)
“拼命要出的書”太真實了,“選題自由”真的是需要編輯為之“拼命”的事。有的時候是和BOSS“拼命”,有的時候是和營銷、發(fā)行部門的同事“拼命”,還有的時候需要和版權代理商“拼命”(一般是版權書)。比較“激烈”的爭取過程有兩次。一次是美國科幻作家約翰·斯卡爾齊的新作《怪獸保護協(xié)會》,在3天時間里見縫插針讀完了書稿,這樣一本充滿吐槽、冒犯但又恰到好處,會給人帶來快樂的科幻作品是近年非常罕見的,但是一大阻礙是故事發(fā)生在疫情大封鎖背景下,在2022年3月的情境中稍顯敏感。但是宅家、失業(yè)剛好是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寫照,接地氣恰好也是這個選題的迷人之處,轉(zhuǎn)換看待問題的方式,敏感點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成為優(yōu)勢。于是在過了組內(nèi)討論這一關后,“宅家”成了選題亮點,它與獨特的怪獸美學、好萊塢化敘事、高口碑、作者重磅、爆笑又治愈形成了“六邊形戰(zhàn)士”之勢,結(jié)合視覺化的選題分析和多維數(shù)據(jù)支持,以“首印量可以不那么高”通過了選題會。另一次是“劉慈欣中短篇小說精選集”的雙語版本,最初接到書訊、拿到篇目時心情復雜:一方面21篇小說都是大劉極具代表性的作品,而且英文版由《三體》譯者周華等資深譯者操刀翻譯,由老牌科幻品牌Tor主持出版;另一方面選題有兩個雞肋,一是單篇作品均已在其他地方刊載,二是大劉的小說在國內(nèi)是否有追求雙語版的市場需求。進行了大量背調(diào)和分析評估后決定提報選題,獲得了部門支持,然而在選題會上無情被斃,矛盾點還是中英雙語的讀者群體太模糊。會后進一步對21篇短篇的獲獎情況、收錄次數(shù),以及市面上有動銷的大劉作品集所收篇目、開卷數(shù)據(jù)進行了交叉比對,發(fā)現(xiàn)在諸多選集爭奇斗艷的環(huán)境下,大劉短篇集正是需要精品化的時候,于是在和組內(nèi)同事確定了分輯策略和精品化路線,選擇走與企鵝小黑書相似的路線,最終成功說服BOSS,簽下選題。
現(xiàn)在想到那本書還是會“覬覦”
胡曉宏(湛廬文化第三出版事業(yè)部策劃編輯)
怦然心動的選題一定遇到過啊!在過往的編輯生涯中,曾經(jīng)有過一個世界史選題,作者相當有知名度,可以稱得上是世界級大牌作者。另一方面,這本書10多年前也有過暢銷紀錄。拿到選題審讀后,作為編輯,深感能做這樣有分量的大作一定會是職業(yè)生涯的高光時刻。以至于在其他流程還在進行中時,就已經(jīng)有了基于這本書的策劃,主動做了很多“構思”,并在第一時間提交了詳細的選題評估。為了爭取版權和選題,連策劃營銷方案都做到了盡可能完備。但由于多方因素,最終這本大部頭世界史選題未能拿下。其實不只作為編輯的我覺得遺憾,很多同事也都因錯失一本好書而遺憾。無論如何,現(xiàn)在想到那本書還是會“覬覦”。
給我最后一次為它辯護的機會
劉麥琪(明室Lucida日文編輯/日文部版權負責人)
我被主編喊來接受這次采訪,是因為我有一本書上了4次選題會,幾乎要放棄了,最后一次的掙扎才讓我成功通過了這本書——《明天開始做出版》(暫定名)。這本書的作者島田潤一郎在日本經(jīng)營一家名為“夏葉社”的獨立出版社,至今已有14個年頭。全司上下只有他一個人,負責從選題策劃到宣傳發(fā)行的所有流程,俗稱“一人出版社”。這本書記錄了他從業(yè)的初心,也記錄了他在做出版的過程中經(jīng)歷的困難和感動。我被試讀的前言部分打動,決定報選題試一試。
我們的流程是先通過外部資料進行大致判斷,如果覺得好再去申請樣書。第一次上會時我提供的主要是數(shù)據(jù)內(nèi)容,比如日本亞馬遜平臺上的評價人數(shù)、評分,在同類書中的表現(xiàn),作者的知名度等。這次上會很順利,大家覺得書名很吸引人,很期待進一步評估內(nèi)容,于是會后我便向版代申請了樣書。但看過內(nèi)容后,我開始有些不太確定。這本書內(nèi)容與我預設的很不一樣。首先,形式上原來以為是講故事的類小說,沒想到更偏散文。這種表現(xiàn)形式是否有些超前?其次,作品的氣質(zhì)不是預想中的熱血奮斗,作者開局只有迷茫,中途滿是挫敗,都不知道該怎么做書,居然也敢直接開公司……本人大受震撼。最讓我擔心的一點是,他講述的內(nèi)容過于個人,他獨特的經(jīng)歷意味著別人幾乎不可能從中學到什么。這是一本需要人靜下心去閱讀的書,也是一本“沒有用”的書。直白點說,就是不夠市場。
作為新人編輯,我還是希望更謹慎一些,多聽聽同事的意見。第二次上會時,我不僅說了內(nèi)容“足夠真誠、能打動人”的優(yōu)點,也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島田在書中傳達出來的價值觀,和我們“書與人”系列是無比契合的,如果“書與人”系列還要繼續(xù)做下去的話,這本無疑是很好的選擇。但問題是,考慮到《書店不死》和《做書這件事》平淡的銷量,“書與人”系列真的還能繼續(xù)下去嗎?
那次會議的結(jié)果是再考慮一下,讓另一位同事幫我再看看內(nèi)容。第三次上會,同事得出的結(jié)論和我差不多,也覺得不好判斷,擔心市場表現(xiàn)。拉扯這么多回,我能感覺到大家普遍不太看好,自己也越來越?jīng)]信心。趙磊老師(副主編)說,如果看不準又沒那么喜歡,要不就算了。我當時也想,要不就算了。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我下班坐地鐵回家,感覺有點疲憊,突然就想讀《明天開始做出版》??赡苁悄菚r候,我內(nèi)心已不再把它當成選題,不再需要用一個編輯的眼光小心審視它,真正卸下防備去享受夏葉社的故事,我才發(fā)現(xiàn),它真的太好了。它就是我想要讀到的書,也希望這樣的書能被更多人讀到。
我?guī)е谒拇紊蠒?,說請給我最后一次為它辯護的機會。島田開出版社的初衷,是因為與他關系很好的堂哥突然離世,他想制作一本書撫慰親人的傷痛,也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稀釋自己的痛苦。但他內(nèi)心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在制作的過程中幾次推翻重來。就在他還在摸索的時候,日本突發(fā)大地震,太多人的死亡,讓島田感覺自己的價值觀要崩塌了。為了哀悼親人做的書,在災難面前,太廉價也太無力。島田去災區(qū)做了志愿者,回來之后他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樣的書,到底想為了誰而做這本書……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講的,腦海里不斷閃回那些帶給我感動的片段,我似乎是如實把它們描述了出來。同事們都說被我講的內(nèi)容打動了,當希穎老師(主編)忽然說:“那我們就報價吧”時,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就報價嗎?”真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總之,現(xiàn)在已經(jīng)順利簽下這本書的版權。“書與人”系列最早由希穎老師策劃,其實她一直想讓更多人了解做書人的故事,讓更多人知道出版業(yè)、書店的“緊要”。這也是吸引我來到明室的原因之一,只是沒想到我能為這個系列再續(xù)一部作品,還真是書與人的奇妙緣分呢!
獲“自由”的項目反響如何?
安素:我進這個公司就是因為有相對大的“選題自由”。剛進公司時領導就提醒我“選題線要凝聚”,我一直很在意這個意見。這個建議的背景是,現(xiàn)在是信息過剩時代,如果今天做這個領域,明天做那個領域,別人很難記住你。在一個領域深耕更容易出成果。我也發(fā)現(xiàn),在做選題策劃時,男編輯和女編輯有很大區(qū)別,男編輯傾向于做一個凝聚的產(chǎn)品線,劃分自己的范圍,女編輯則很少做這樣的“地盤”劃分,更多出于興趣愛好?;蛟S這也算男女思維的區(qū)別。
前兩年公司對我的選題策劃是不設限的,我個人的興趣在文藝類書籍,但文藝類書籍有一個特點,就是它的主題會很散。特別是我的線索以文藝名人展開,會涉及多個領域。比如我做了坂元裕二(劇本)、澀澤龍彥(文學)、《我和所有事物的時差》(詩歌)、《唐人街內(nèi)部》(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接下去還有安西水丸的漫畫《普通人》、高峰秀子的隨筆《一個人的巴黎》、李小龍傳記。如果不是文藝青年很難看出線索,但我一直覺得文藝青年是一個立體畫像,而不是枯燥地被分割在“小說、詩歌、散文、紀實”的分類中,我做的這些文藝選題他們會看。這些書我都印了“小閱讀·文藝”標志。事實證明,這些選題是有市場的,基本銷量都在8000冊以上。
施然:《流浪地球》《時間移民》《帶上她的眼睛》反響還不錯,它一定不是大劉銷量最高的作品,但一定是品質(zhì)感爆棚的一套,作品的人氣保證自不必說,強勢的視覺設計和團隊伙伴的共同努力為這些書打下了扎實的基礎?!豆肢F保護協(xié)會》成功簽約后,陸續(xù)登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被2022年Goodreads讀者票選為十佳科幻奇幻,后來又相繼摘得2023年美國圖書館協(xié)會亞歷克斯獎、2023年軌跡獎最佳科幻長篇獎,并且成為今年雨果獎最佳長篇的熱門候選作。中文版編輯過程中,郵件邀請作者斯卡爾齊寫了一封給中國讀者的信,揭秘“怪獸”創(chuàng)作中和出版后的趣事。9月前后我們制作了少量先行試讀本,目前參與試讀的讀者都反饋了還不錯的閱讀體驗!
胡曉宏:除了常規(guī)社科書,我還在負責日歷書以及類文創(chuàng)產(chǎn)品?;诰庉嫿?jīng)驗以及市場經(jīng)驗,肯定有自己想要主動做的選題。像之前負責了與大英圖書館聯(lián)名的珍藏歷,而后主導了從這本日歷書衍生的一款文創(chuàng)掛歷“墻上美術館”。這中間夾雜了很多溝通和反復,因為文創(chuàng)日歷是公司的新嘗試,但公司會在一定條件下(當然要考慮成本以及調(diào)性的把控)出讓“選題自由”。對于編輯來說,這絕對是讓自己有十足動力去做一本書的充分條件。“墻上美術館”的內(nèi)容“底色”就足夠精彩,一方面是在做大英圖書館聯(lián)名日歷書的時候,積累了足夠多的內(nèi)容素材;另一方面是它在滿足了作為編輯本身對藝術類創(chuàng)作的喜愛基礎上,又恰恰匹配市場及讀者的預期和偏好。這款掛歷被小紅書種草,被多個直播間選中,可以說是做得很開心。
做自己熱愛的事情,就會不計較為項目付出時間和精力。盡力爭取內(nèi)外部資源。如果做了自己喜歡的選題,同事也會被你的熱情和真摯打動,自然就會得到很多支持。
極力想出的書卻在別家爆火?
安素:上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埃爾諾的作品,我們的另一個編輯,在她得諾獎之前曾經(jīng)報價,但當時公司開始限制外版選題引進,報價流程慢了一步,沒拿到。
施然:自己極力爭取想出但沒出,然后發(fā)現(xiàn)過了一年兩年也沒出版的情況其實也很多。自己極力爭取,過五關斬六將成功通過選題會卻沒有報價成功、萬分遺憾的也很多。比如貝基·錢伯斯的“人與機器兩部曲”《A Psalm For the Wild-Built》,2022年雨果獎最佳長中篇,心目中科幻版的《一個人的朝圣》。自己極力爭取沒有通過選題,看到其他出版品牌出版后買來支持的也有不少。
胡曉宏:目前還沒遇到。個人理解,對于書來說(其實市場每年火爆的百萬暢銷新書也不多)沒有那么大的偶然性吧。一方面是內(nèi)容本身,另一方面還要策劃和營銷加持。加上現(xiàn)在新媒體營銷變革,能從選題就定奪是否暢銷的難度已然在增加。
今年,您手頭上比較滿意的書?
安素:我一直在跟進的一個書系“在野”,今年有兩本很好看的書《南方來信:1980年代上海少女香港沉浮記》和“平如美棠”系列的第三部《美棠來信:我們一家人》。這個系列是“民間敘事”,“民間敘事”中又數(shù)“民間書信”最為坦誠、私密、原生態(tài)。在編這個系列的過程中,我又發(fā)現(xiàn)以年代劃分的民間資料,是那個年代最好的注釋文件,對理解現(xiàn)代中國非常有用。目前從我們得到的反饋來看,大家都覺得內(nèi)容非常好,要獲得市場成功,關鍵在做好傳播。
劉麥琪:今年日文組似乎相當慘淡,如果“項目成功”的標準是賣得好不好,那……那好像就沒的說了。如果是個人看法的話,我比較滿意的書是《負零》和《浮云》,它們畢竟是我進入明室之后,真正意義上從頭到尾負責的兩本書,感情還是很不一樣的!
施然:目前比較滿意的有《艾比斯之夢》10周年版,日本科幻怪才山本弘于1996年創(chuàng)作的機器人科幻,2013年首次在國內(nèi)出版就獲得了極高的口碑,之后絕版了幾年,這次是在不少讀者的期待下再版。上市3個月實現(xiàn)了加印,算是階段性的小成功吧!一方面是作品本身帶來的,文本在眾多AI科幻中擁有獨樹一幟的質(zhì)感、預言性和文學性,完成了對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的逆向演繹,不僅在科幻愛好者中口耳相傳,也打動了很多文學愛好者。另一方面,先前的版本積累了很好的讀者基礎,穩(wěn)居豆瓣科幻小說排行榜TOP100,這次再版在保留插畫藝術家江杉經(jīng)典插畫的基礎上進行了全文修訂和視覺升級,獲得包括日語譯者丁丁蟲、科幻作家寶樹、機器人文本研究學者程林等科幻作家、評論家的支持;再者是一系列營銷預熱和緊湊的營銷布局,直播、豆瓣鑒書團測評、線上線下讀書會、播客節(jié)目等快節(jié)奏、多平臺的頻繁曝光。與10年前的出版環(huán)境相比有一個比較大的不同,隨著近年來女性意識的覺醒,《艾比斯之夢》中閃閃發(fā)光的女性形象,以及去人類、去男性中心化的書寫方式都讓這本書的生命力越發(fā)頑強。
胡曉宏:《湛廬珍藏·墻上美術館2024》已經(jīng)出版下印了,這仍舊是我很喜歡的一款產(chǎn)品。親力親為,從波士頓美術館、艾爾米塔什博物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耶魯大學英國Art Center、美國國家美術館等重要館藏中,擷取12幅杰作,以四季時節(jié)為序。希望它今年更成功。堅持一貫的選品水準,是確保成功的基本要素。好的東西一定會被認可。目前還在策劃青少類的書,諸如培養(yǎng)批判性思維、培養(yǎng)藝術觀察力等等讀物。這些選題雖然市場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但不同的策劃思路會給讀者帶來不同的閱讀體驗和收獲。湛廬在此類的選題把控上一直處于領先水平,通常我們能挖到同一領域更前沿的作者和內(nèi)容。對于此類書來說,基于閱讀人群考慮,好讀是第一位。
選題通過率是多少?難度最大的環(huán)節(jié)是?
難度最大的是“政策”變化
安素:以前我們的選題通過率能到90%。(所以這也是我為什么在這里工作的原因)。選題申報成功,要經(jīng)過分公司討論、集團討論、出版局批準。我覺得難度最大的環(huán)節(jié)是要看政策變化等,不能一概而論。
選題會氛圍輕松,適合年輕人成長
劉麥琪:目前我報的選題都是外版書。選題通過率大概三七開吧,但是真的能拿下來的又得減一成。大部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第一次上會時就被刷掉。如果是數(shù)據(jù)支撐比較充足的書,過第一次選題會的概率比較大,內(nèi)容好的話多數(shù)能順利走到報價這步。不過也遇到過公司內(nèi)部通過了,但因為國外出版社不授權或版權已售之類的問題沒能推進。另外,也有我個人覺得很喜歡,但同事們普遍表示太小眾不行的作品,在第二次上會介紹內(nèi)容時會被無情刷掉。我們公司的選題會氛圍比較輕松,開得也比較頻繁,因為有像我這樣的新人在場,這種節(jié)奏有助于幫我們迅速篩查出值得進一步評估的選題。另外在選題會上說服同事們的過程也能幫助自己理清思路:為什么要做這本書?好在哪里?有哪些可以推廣的點?選題過了之后就是報價以及與版權方聯(lián)絡,直到簽完合同付完款,這個選題才算真正落袋為安。
無論選題通不通過,都綜合了大家判斷的結(jié)果,大家都是懂書的人,我自己感覺結(jié)果都挺合理,不太會把這個過程視作困難。如果硬要說的話,難度最大的是競價時刻……畢竟這種困難比較客觀,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講故事”是具有決定性的一環(huán)
施然:科幻小說這方面,選題通過率在70%~80%。第一步是找到書稿,外版書一般是扒拉國外出版社網(wǎng)站和媒體信息、翻找書訊、確定版權情況,本版書比如和作者約稿、征稿、接受投稿等,找到選題。第二步是審讀書稿或者大綱,有些第一感覺還不錯但是細讀30頁就“水土不服”的稿子,可能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遇到第一感覺意向max的選題習慣在通讀的基礎上把握全稿,方便判斷。第三步是說服,也是我覺得難度最大或者最具挑戰(zhàn)性的環(huán)節(jié),首先是自我說服,然后是說服別人。說服自己就是在大量搜集資料、調(diào)研的基礎上評估選題,給出操作方案和思路;說服他人,包括BOSS和選題環(huán)節(jié)的其他同事,除了各種分析、讀者調(diào)研、同類書對比和出版規(guī)劃,“講故事”其實是具有決定性的一環(huán),如何把故事言簡意賅又有趣地講給其他人聽,是永遠需要反復磨煉和學習的能力。這一環(huán)節(jié)新星社一般是編室內(nèi)部討論、提報選題、選題委員會論證并給出意見、選題通過或退回。一般來說“激烈”爭取的環(huán)節(jié)發(fā)生在選題委員會論證階段,各部門同事從不同角度針對選題給出意見,需要調(diào)動腦細胞和各種儲備來討論、交流,有時候勢必會充滿火藥味兒,不過討論本身有助于提前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避免編輯因為個人喜好而“一頭熱”。
允許“偏頗”,接納不同意見
胡曉宏:湛廬本身給大家提供了相對自由的工作場景。無論是編輯還是其他部門同事,允許“偏頗”,接納不同意見,每一次探討都不會只有一個聲音。因為編輯關注內(nèi)容較多,但也早已經(jīng)“訓練”了策劃選題之外的諸多能力,比如市場研判、營銷研判。
選題通過率還是挺高的,一方面這里有相對成熟和專業(yè)的基礎把控,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調(diào)性基礎。在此基礎上,一個選題是否有潛力,在一個成熟的團隊里,大家的判斷決策不會相差很遠。填好選題表和簽好出版合同就成功了一半,但為了完成這兩份paperwork,編輯要花的時間精力無可估量。難度最大的地方可能在于與人談判或為人布道,把自己的愿景講出來,爭取支持的過程。
試著將“選題自由”“機構滿意”“讀者滿意”“市場滿意”排個序?
還有什么更重要?
從“可以持續(xù)下去”的目標出發(fā)更重要
安素:我的排序是“市場滿意”“讀者滿意”“選題自由”“機構滿意”。雖說都是編輯,出版社的編輯和出版公司的編輯考慮角度并不一樣。單單只是想做一個現(xiàn)代意義上的出版人的話,考慮更多的應該是“你的工作能否持續(xù)下去”,這是第一位的。經(jīng)濟利潤不達標,出的書違反政策,自己做來做去沒有起色,變成字數(shù)編輯機,身心疲憊,都可能無法持續(xù)下去。從“可以持續(xù)下去”這個目標出發(fā),就是從長的時間線考慮工作,一開始就要考慮你的知識儲備、人脈關系,能利用的制度和環(huán)境,要“聰明地做”,除非你打算一個人做完從選題到銷售的所有環(huán)節(jié)。
切勿將出版變成自娛自樂的標桿
施然:不同方向的編輯可能會有不同的取舍,從小說/類型小說的角度來看,讀者滿意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市場滿意和選題自由,機構滿意可以往后排一排,不是因為它不重要——畢竟機構滿意度關乎下一次、下下次實現(xiàn)選題自由的難度,而是因為它不太構成操作選題的動機,更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結(jié)果。如果讀者和市場都感到滿意,那么通常情況下機構也會滿意,當然反常情況也存在。
出版是一項橋梁性的創(chuàng)新工作,如果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選題自由”,操作選題的過程中尤為關鍵的是弄懂選題,琢磨同類書的市場情況,弄懂讀者需要,為選題找到真正適合的讀者,并且朝這個方向奔跑。這會是一個不斷修正的過程。選題本身、出版團隊、讀者市場、渠道都是編輯過程中需要考慮的維度,具體往往包括選題優(yōu)勢劣勢、出版團隊的優(yōu)勢劣勢、讀者偏好、讀者消費能力、成本、渠道特性、視覺傳達策略、營銷策略等,說起來好像很多,但其實也就是搭橋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調(diào)研能力、溝通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反思能力、應變能力還有妥協(xié)能力都必不可少。另外,給書做好分類是一個很重要但時常讓大家嗤之以鼻的素養(yǎng)。沒有分類,我們就無法認識這個世界,事物是在與相似之物的比較中被定義的,比如“細分”“讀者畫像”,根本還是要找出選題所屬坐標體系中的位置,錨定讀者群體。敬畏心也尤為重要,敬畏文字,也敬畏愛故事的讀者,敬畏大眾口味。每個人的認知都有局限,如果出于對選題偏執(zhí)的愛而走進死胡同,把出版變成自娛自樂和自我感動的標桿就走入了誤區(qū)。
想象市場和讀者的興趣太難
劉麥琪:明室并不會限制大家報自己喜歡的選題,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有選題自由的。另外三項則都是判斷選題的重要指標,在我心里沒有先后,需要綜合參考。后半個問題好難回答,我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經(jīng)驗,只能說想象市場和讀者的興趣太難,還是先顧好自己喜不喜歡吧。
先讓身邊的人群滿意
胡曉宏:“選題自由”>“機構滿意”>“讀者滿意”>“市場滿意”。理性和偏執(zhí)都要有一點,眼界、閱歷和經(jīng)驗都很重要。追求細節(jié)、精益求精(盡量),先讓身邊最近的人群滿意,再考慮更寬廣的范圍。
當下的市場環(huán)境,談“選題自由”會比較奢侈嗎?
安素:現(xiàn)代出版的商業(yè)模式很多,書賣得好,掙錢,可以持續(xù)下去;書賣得一般,品牌做得好,有人投資,可以持續(xù)下去,也算成功的商業(yè)模式。我沒有覺得看不到“選題自由”的希望,比如我們來考慮做一個“一個人的出版社”怎么樣?其實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我認為小型工作室更容易達到“選題自由”的目標??赡苁潜容^樂觀,只要有文化需求我們這個行業(yè)就不會死,總有機會做自己想做的東西。
劉麥琪:市場不好,大家對選題的判斷確實會更加謹慎,想求穩(wěn)是人之常情。不過圖書市場能有好的一天嗎?現(xiàn)代人不僅時間寶貴(很難有完整的時間看書),空間也寶貴(買了實體書,家里能放得下嗎?),情況似乎非常不利……不過,只要我現(xiàn)在還有選題自由的希望就行,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這都不是新人編輯要擔心的事情嘛!
胡曉宏:在不同語境中,“希望”這個詞有著不同理解。對于市場環(huán)境來說,它還沒有讓編輯們過于絕望,我們已然看到仍有一些爆款好書,一些選題“躍出湖面”進入大眾視野。對編輯個人來說,一家出版機構首先要考慮的肯定是經(jīng)營收益(有錢才能買好選題?。?。個人覺得還是可以看得到希望的,這個希望不是說將“空洞”的理想放置于幻想之中,而是我們是否關注讀者閱讀需求的變化,是否可以重試一些在“蓬勃”時期被忽視的選題……編輯能做的有限,但也挺多。
施然:出版始終有“戴著鐐銬起舞”的色彩,不同類型的圖書可能面臨的“鐐銬”不太相同,有宏觀環(huán)境導致的,也有微觀環(huán)境的原因。從類型小說或者幻想文學來看,除了政治文化背景的約束,讀者市場其實十分有限,國內(nèi)的幻想文學(科幻小說、奇幻小說等)讀者群體雖在不斷擴大,但還不夠成熟,每年殺出重圍的頭部作品寥寥無幾,但這也意味著本土出版和引進版權還有很大嘗試(包括試錯)空間,在引進版權方面,非常多優(yōu)秀作品有待被譯介到國內(nèi)。閱讀習慣和興趣需要培養(yǎng),科幻小說的出版或許不能只盯著經(jīng)濟效益,也要兼顧社會效益,2019年新星社重啟“幻象文庫”,對科幻出版給予了非常大的自由度和選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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