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紅網(wǎng)時刻 時間 : 2024-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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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美景,選擇在春天被你看到,一定是為了喚醒你安眠了一冬的綺思。比如我在某個春夜,聊賴輾轉(zhuǎn)之際看見了瀏陽官渡古鎮(zhèn)的圖片,立即被撥動了隱在心底的遐想之弦,立即被大溪河的清透所吸引,想把心花綰成純白的云朵,并向那干凈的河水里投影。
這舉動頗具童趣,但我不會因此而羞赧——一個人,不論哪個年紀,都應該在雜亂的人事之外,藏有私人化快樂的由頭。只待不勝疲憊的獨行后,與品盡了寂寥的酒漿后,還有一份救贖,讓自己找到開心的引子,讓自己重新?lián)碛斜磉_的熱情。
引發(fā)我寫下這些雀躍之詞的,是官渡古鎮(zhèn)獨特的景致與風物。
可以說,這是一個自從被我看到,就再也不能從憧憬的版圖上移走的地方,也是一個讓我非來不可的地方。
滄桑與生命力本是反向之詞,然而,官渡古鎮(zhèn)將它們完美融合后,又煥發(fā)出了亦古亦今及宜古宜今的詩意之美。這美是綿長的牽引繩,一旦被我抓到,便不可抑制的牽起了靈魂深處的向住之情。我不能不拿出生命中最誠摯最優(yōu)柔也最愜意的時光,順著瀏陽河的妖嬈身姿,找到大溪河優(yōu)雅的水流,而后,以歡欣又恬靜的詩人心態(tài),向夢中的官渡走來。
這一來絕不可蜻蜓點水、走馬觀花,那便辜負了我對古色古香之地的偏愛甚至是癡愛了。為了拿到第一手資料,來時的路上,我不斷以“瀏陽官渡古鎮(zhèn)”為核心,搜索相關(guān)資料,提前掌握了這座瀏東重鎮(zhèn)的由來。
第一個由來始于神話傳說:女媧補天時,某日低頭巡視人間,看到了五百里長的瀏陽河。瀏陽河的走向極其曼妙,且有險峰、奇石、古樹、鮮花,一路鋪排,錯落相伴,加上藍天白云倒映在水中,呈現(xiàn)出了集急險奇美于一身的水文特點,源流大溪河與小溪河也是如此,美麗非凡。縱是尊為創(chuàng)世女神的媧皇,也看的癡了,不小心掉落了一滴仙液。仙液浸入清亮的大溪河,便生出了靈氣,瞬間化作一葉輕舟,悄悄停下,再也不走。有舟停,便有遠人至,渡口由此落成。因為大溪河位于瀏陽河上游,便又有了“九曲瀏陽河,官渡第一灣”的說法。
這個說法令古渡猶如一枚掛在高天的月牙,充滿安寂朦朧之美。同時也泊在大溪河綿長無盡的史冊上,望之有影,細看無形,但從未消失。
另一個由來是可以落地生根有跡可尋的:官渡古鎮(zhèn),漢代名曰“居仁”,后曰“居陵”。元至元八年(1271年),官渡(居陵鎮(zhèn))曾為瀏陽縣治治所。直至明洪武二年(1369年),縣城才遷回淮川。相傳元代有一官吏騎馬來到居陵鎮(zhèn)的大溪河邊,呼船過河,因嫌艄公行動遲緩,情急之下,策馬躍過,故得名“馬渡”。明代,又改名“官渡”,并沿用至今。
兩處由來,一在天上,一在人間。一個伴隨著濤走云飛,一個沾染著花開花落,哪個都不是唯一,哪個都算是定論。我更愿意將兩個由來看作是一前一后的兩個部分,以便成全古渡的遠古與近古的含義,也成全一片絕美風景的仙凡共濟的特質(zhì)。
或者,舊聯(lián)里的“馬渡風偏古;龍門緒自長”更能具體的寫照這座古鎮(zhèn)吧,氣息悠遠,詩意盎然,對官渡來說,更為切合與妥帖。
春日的午后,天光明亮,但不熾熱;身畔人多,但不擁擠。這時候最適合去古鎮(zhèn)南橋走一走。南橋始建于乾隆年間,至今雖形貌已舊,但仍然穩(wěn)當篤定的橫臥在大溪河上。光陰如白駒過隙,當年的設(shè)計者與工匠不會知道,浸染他們智慧與汗水的這座橋,已經(jīng)越過他們的生年,獨自來到了新世紀的2024年。
站在南橋上,官渡古鎮(zhèn)幾乎全部映入眼簾。那一刻,春風吹得淡淡的,如同我隱在心底的欣喜與悵然——不知過去的年代里,有沒有一個人,曾站在我現(xiàn)在的位置,象我這樣,看著兀自流淌的河水,靜靜出神。不知那人是站在家鄉(xiāng)向往著遠方,還是站在遠方眺望著家鄉(xiāng)?
抬頭,遠山如帶,白云如朵,皆沉靜不語;低頭,溪河如練,世事如棋,任憑風起花開。一切都如日月昭昭,一切又都像隱藏著無法用語言傳達的秘密。
從南橋下來,便是著名的清河街了。
順著層層麻石階走下去,便走進了古鎮(zhèn)另一個豐富多彩的故事。
細而窄的小巷迎面而來,石板被踩出“達達”聲響時,戴望舒先生的詩歌《雨巷》也跟著響起來了?;秀遍g,我似乎看到了他筆下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她背影妖嬈,正懷著丁香般的幽怨,走在我的前方,也走向凄美的相思——那份別有韻味的輕愁,讓多少心思婉約的人,陷入水畫里的深情,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這是多久的從前,桃花在此拂人面,道是流水深,卻又風景舊曾諳。
不是江南,勝似江南。
這個時候,適合回望一下大溪河上古樸的橋影——不知那斑駁的印痕里,是否有一抹來自于此生不渝的張望?
一定是有的吧,不然古鎮(zhèn)的八大景的名字,為何會那么美?將軍捧印、關(guān)潭映月、河口歸帆、馬渡夕陽、松江夜雨、龍山瑞色、云霧桃花、關(guān)潭映月,一個個簡單的漢字,一經(jīng)匠心安排,便落成了一處處風月無邊又壯懷凜然的景觀。讓人忍不住想撫摸那些字里的東風,詞后的明月,甚至想將官渡的夜雨彈成云霧,以便在古老的河口等回離人的歸舟;在龍山的瑞色里,聽到將軍得勝歸來的激越高歌……
我的猜想過于小資,也過于夢幻。但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古鎮(zhèn)的美景,在我來的第一日,便為我裝上了一顆又深清又浪漫的心。
幾百米的小巷里,第一引人駐足的,是兩側(cè)古老的吊角樓。吊角樓雖由現(xiàn)代的紅磚托起,依舊散發(fā)著原始的建筑風味。每一棟都暗藏著綿長的客家人的故事。不管這些故事閃耀著幾多傳奇,還是滴瀝著幾多風雨,都為官渡古鎮(zhèn)平添了獨一無二的特色。這是散落在大湖南懷抱中的民居瑰寶,也是最具生態(tài)理念最值得珍藏與保護的建筑。輕輕走進任意一間,都能被巧妙合理的結(jié)構(gòu)所折服,讓人不由得不感嘆主人的勤勞與智慧。
吊角樓對于東北人來說,是形同異域的存在,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從哪個角度來描摹它的來龍去脈與附帶的風土人情。尤其涉及到具有千年歷史的客家文化,吊角樓的形神所涵蓋的意義便更加深邃厚重,非宏篇不可寫盡。因而我只能以自己筆墨過淺,思慮過窄為理由,暫且為此行留下一個巨大漏洞。我相信未來的某一日,一定會給予完美填補。
小巷里第二引人駐足的,是具有明清建筑風格的商鋪。
一間接一間的老字號,都保留著當年的門楣與陳設(shè),并且潔凈無塵,仿佛適才還有人在這里生活。只是某些老柜臺與老桌椅多少有了一些磨損與褪色,讓人體察到它的主人已離開了幾百年。
也正是那些磨損與褪色,勾動了游人的想象,讓人一邊撫摸窗欞,一邊幻想起店鋪里不為我們所知的寒來暑往,以及老板們不辭辛苦的奔忙。只是車馬麟麟,繁華無主,現(xiàn)在斯人已去,只剩下商貿(mào)文化的源起及商脈流傳的訊息,還在訴說著昔日商賈之路的輝煌。
說到繁華無主,便不能不提到官渡的文物大事。在近年的開發(fā)建設(shè)中,不僅出土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青銅器,竟然還發(fā)現(xiàn)了屬于戰(zhàn)國、漢代、三國、晉代等時期的4座古墓葬群。隨著越來越多的開發(fā),也許還會發(fā)現(xiàn)更早年代的遺物,古鎮(zhèn)的歷史也將不斷的向前推演。
那些長眠于古墓中的人最令人唏噓。當年他們也曾長袍大褂叱咤風云吧,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后世觀察者眼中一捧煙云般的骨殖,成為極具年代感的一些或深或淺的痕跡。
這不能不讓我生發(fā)出深深的悲憫之情,聯(lián)想到從前年月里的流霞飛云,及時光軸線上的生老病死。歷朝歷代的人們以不同的穿戴,不同的語言,在同一片土地上,為不同的生活內(nèi)容,付出著短暫的生命。今昔之間,死生相連,卻又各不相關(guān)——熙熙攘攘的世人的命運,是多么奇妙與無常。
我懷著復雜的思緒,走到大溪河邊時,夕陽已經(jīng)掛上樹梢了。溫潤的光輝被河水洗滌得十分柔和,恰好河邊卵石圓滑,或大或小的覆蓋了一片片光波,目及之處便又生出了濃厚的怡人氣息。一只舊年的木制小船,無聲停在水邊,盛了一船落日后,越發(fā)沉寂。如一個看透了世事的智者心境,無風無雨,也無庸事俗情,只留下超脫物外的胸懷,不問今夕何夕,不管行人去留。
而后便華燈初上了。紅燈朦朧,空氣清新,行走青石之上,空氣都變得詩意起來。一排排青磚黛瓦的建筑相繼映入眼簾:施氏宗祠、施家老屋、李家大屋、謝氏宗祠、謝家老屋、周氏宗祠……邊走邊看,很有時空穿越之感。一墻一門,一字一詞,都帶有極大誘惑力,招呼行人漫步而進,去到那薄霧一樣的前朝,去到那木案后面,飲茶、拈花、吹笛,去到那某一個大屋中,成為令某個女子念念不忘的粉紅故事。
這真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時間與空間的交錯。我想起生命科學家施一公的話,他說時間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運動。如果人類能夠發(fā)明一種超光速載體,百年后的人便能追上今天在這里給你們上課的我……這說法很魔幻,也很容易理解。倘若我擁有了那種超光速的載體,就可以在這些老屋中,追上一個正在朗朗讀書的長衫人,可以與他坐下來深切交談,交流一下使彼此負累又幸福的流年。
此時整個古鎮(zhèn)的形象,如大溪河上的春意一般,微微蕩漾起來,又迷離,又安謐。
在這個氛圍中,適合去元代文學家歐陽玄的塑像前拜一拜。
歐陽玄為歐陽修的族裔,故里便在官渡。他為官40余年,主修史學,卻以詩文聞名天下,可謂學識淵博,文績卓著,人稱“一代宗師”,與元朝大臣王約并稱元代“鴻筆”。他的詩文辭典雅,閱讀空間很大,有百余首佳作被收入《元詩選》《全金元詞》。他為官渡寫下了這樣的詩:
瀏 江
瀏江江水色幽幽,兩岸青山云木稠。
一自桑欽載源委,曾留孫盛作春秋。
猿岫風來起波浪,龍湫月出見汀洲。
下流兩度翠花過,光氣至今浮斗牛。
此詩有山有水有風有月,語境遼闊,將家鄉(xiāng)之美寫得淋漓盡致。又有豪情涌動,讀來令人心頭一震,立刻與作者的心思產(chǎn)生了共鳴。
雖不能共生一個朝代,但幾百年后,能與大師以詩相見,這不能不說是極大的幸事。因而在他的雕像前,既可以行注目禮,也可鞠躬以示晚生后輩的敬意。
這樣走走停停,棲身于燈光如晝,擠身于行人如織,時光時而緩慢如凝滯,時而疾馳如飛流,一個異鄉(xiāng)人漸漸有了踏實的歸屬感。
原本我對吃食并沒有講究,以飽腹為首要,其他皆可忽略。然而,不吃嗍螺,枉來官渡——這樣的告誡我怎能不聽?
至此,堪稱一絕的“官渡嗍螺”就要款步走到臺前了。這是一道數(shù)百年前隨客家人遷徙而來的菜肴,是長沙市級非遺項目,上過央視的“舌尖上的中國”節(jié)目,可謂歷史悠久,聲名遠播。我無論如何要在暮色四合時,趕往煙火裊裊的大溪河岸,去大快朵頤——爆炒嗍螺、香辣嗍螺、水煮嗍螺和火鍋嗍螺,這是一套嗍螺宴,即使吃不完,我也不能放過。做法不同,吃相也不一樣,但在這樣的美食面前,我根本不必要正襟危坐,拿捏腔調(diào)。我要做的,是不負此行,不負鮮美的大田螺。我還要慢慢喝幾杯涼浸的啤酒,趁著微醺之意,細細想一想,在關(guān)山萬重的生途上,客家人如何以世代的辛勞,打拼沉淀出了別具一格的生存之道與飲食文化。
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里一青螺。
此情此景,怎不讓人因舒心而動情。
當然,官渡古鎮(zhèn)的美食還有很多,比如腸旺米線、餌塊、官渡粑粑等等。這些會在我接下來的行程里出現(xiàn),并一一將我征服。
夜色漸深時,大溪河兩岸的燈光更加美輪美奐。清澈無比的河水,將岸邊所有景致復制一般倒映出來,因此所有的美都是雙份的,令人難辨真假。水波一動,景致便動,虛實相融,不知哪是現(xiàn)實,哪是迷幻。船行其上,清風盈袖,美不勝收。瀏淮河的雅稱在此時更加立體,它將煙火化作香氣,氤氳進兩岸笑語歡歌,復深入光影,泛起一片片錦麟般的波紋。這一處溫軟時光便與游人一起,醉倒在這處可媲美天上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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