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劉代興 時間 : 2018-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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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不同的地方趕來。似乎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我們趕往一處,赴一場盛典,來這曾被稱作“蠻夷”之地的湘西南邊陲重鎮(zhèn)——溆浦縣統溪河鄉(xiāng)。這真是一次冒險刺激的穿越之旅,如果不是因為高鐵的架通,高速的連接,我們一路乘車的時間,換算成古代肩挑背扛、騾馬舟筏的行程,估計會是十天半月的晝夜吧。
詩溪江畔的梯田,大地歌者的作品
車到這條名曰詩溪江的邊上,過橋,然后開始爬坡,緩緩地,從山腳開始盤旋,繞著“之”字往上挪騰。我看見峽谷的兩壁,山勢陡峻,直刺蒼穹,狹窄的山壑,澗幽水長,飄然似練,這里乃是大山深處瑤族人的樂園。
他們是大山的子民,他們長途遷徙,奔赴大山,隱居高山叢林,與日月相伴,與星辰為鄰。大山無私無畏地將他們收留、庇佑。命運,無情地將他們一次次拋向苦難深重的滄海,又一次次將他們推向露出一線曙光的岸邊。山腰上的白云,與云嵐之處的農舍,如此相依相偎,親如一家,不由得讓人興嘆,他們是隱居者嗎?不是!或許,他們是一群純樸的生活者、詩意的勞動者,他們是大地的歌者,是生命的奇跡。你看這一層層的梯田,自山腳一直排列而上,整齊有序,錯落有致,起伏不定,狀如波浪。似是順著山脊無心地開掘出來,卻又似鍵盤般天然地鋪陳得恰到好處,有著交響樂般的美妙和畫圖般的舒展。這一切,想必你早就盡收眼底了。這應驗了古人的詩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詩溪江”哦,又是何方圣賢給取的名字呢?起名者生前一定是一位飽覽詩書、滿腹經綸的風雅儒生吧?
開門秧,莊嚴與肅穆的時刻
元寶山的山頂,早已人聲鼎沸。“開門秧呵!”一聲飽經滄桑的吶喊,顫巍而激昂,悠悠地在空曠的山谷與山坡青翠的樹林間回蕩。蒼山云水全都一下子愣住了似的,靜默無語,像一件大事即將發(fā)生,這是有著宗教般儀式的莊嚴與肅穆的時刻。
青碧稠密的秧田中央,一位年逾八旬的老翁,佝僂著清瘦而硬朗的腰身,低頭虔誠地從胸前的水浪花里,扯起了一把幼秧。雙手捧著秧苗,左邊摔三下,右邊摔三下。然后用一根干稻草,纏著秧苗繞三匝,魔術般將稻草根一抽,一把秧苗便緊緊地黏捆在了一起。接著,用力地往田埂上一拋,一道彩虹般的弧線在空中輕輕劃過。霎時,鞭炮炸響,鑼鼓齊鳴,嗩吶聲脆。田塍上的人們像炸開了鍋似的,叫聲、喊聲、笑聲、嗲聲,聲浪中不乏嘶啞的、尖利的、鈍拙的、溫潤的。那神色與表情就不用說了,全在這聲音中充分自然地流露出來。
老翁上了田垅后,便有孩童圍攏上來,扯著他的衣襟到路邊的茶亭里休息。一些壯漢、村婦,還有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游子按捺不住,便一起捋起衣袖,扯起褲腳,深一腳、淺一腳,下到秧田里,開始扯秧捆秧,拋秧接秧,嬉笑嗔罵,吆喝喧嘩,一派熱氣騰騰的“喊秧歌”“扭秧歌”“插秧歌”場景。
人勤地忙,高山之巔最美的詩行
正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自天外而降,擠入了我們的喧鬧隊伍。不事先通氣,沒有任何征兆,將火辣辣的太陽推到場外。你一披掛出場,便是活蹦亂跳,雨兒輕盈,雨點如珠,酣暢淋漓,傾盆大作。我們完全被你的降臨震驚了,原本打算集體退場,因為你的攪局,也是因為你的任性。但是,這兒是元寶山梯田啊,是我們梯田的頂端,是我們引以為豪的稻作文化和農耕文明的巔峰之作啊!
爬上山巔便可望得見遠處山腳下的高廟遺址,不久前,專家們在距今7400年的文化層中,找到了碳化稻谷粒,這也是湖南湘西地區(qū)迄今為止年代最早的稻作文化遺存。而今,“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就是在這聳入云端的雪峰山的另一山麓安江農校,成功研究培育出了雜交稻。這僅僅只是巧合嗎?還是暗藏了歷史進程中某種基因的密碼?
于是我們放棄了退場的打算,權當是在你的捧場與助威聲里,分工合作,一些人扯秧,一些人挑秧,還有一些人便插秧。在云端里,你是否看清了我們是怎樣地人勤地忙,秧肥苗壯?這稻田里的苗秧,秀嫩、齊整、樸茂、清綠,在水里招搖,倒映著看,是不是像是我們寫在云端之上的樂譜、高山之巔最美的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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