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胡小平 時間 : 2021-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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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過去,蹲下,拍一張圖片,微信發(fā)給女兒,問她看到了什么,認識不。她說看到了蝴蝶落在綠葉間。我哈哈一笑,說那是蠶豆花。女兒說那花紫紅的底色,中間一個小黑點,分成兩片,長在葉莖間,分明就是蝴蝶呀。妻子跑過來,站著看,蹲下看,左一看,右一看,說那一朵朵蠶豆花還真像是一只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沿著田埂往前走,拐過一個田角,我驀然看到前面山嘴上有一大團殷紅的煙霧。跑近一看,那是一樹盛開的桃花呢。妻子說橘子洲上的桃花早已開過了,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看到這般繁盛的桃花。聽她這么一說,我悠然地吟誦起了白居易那“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的詩句。
山嘴下梯田里的油菜花正金黃金黃地怒放著,一層一層地鋪開下去,直到與水田相連。我走進梯田,融入了花海。蜜蜂嗡嗡鬧鬧地在花海間穿梭著,忙碌著。我蹲了下去,坐在了地上,閉上了眼睛,仿佛聽到了花的綻放,聽到了地的心跳,瞬間感覺我已不是我,我化作了一株油菜,一只蜜蜂,一朵花,一棵草。
出了花海,到了溪邊,仍有兩只蜜蜂戀戀不舍地跟著我。那兩只蜜蜂剛飛了回去,從溪對岸又飛來一對蜜蜂,在我身上繞來繞去,最后落在了我的頭上。蜜蜂在我鼻尖撓了撓,朝油菜花那邊飛了過去。我一甩頭,甩得花瓣紛紛揚揚。追上來的妻子往一個赭色的大卵石上一坐,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指著我,說蜜蜂把我當作一樹花了。我掃了掃肩上的花瓣,說我還真想變成一樹花。妻子順手在腳邊掐了一朵小花,聞了聞,望著那煙霧般的桃花,那層層鋪開的油菜花,說真美啊!
踏著石礅,過了溪流,上了水泥路,剛要往前走,聽到后邊有人咳嗽,我回頭一看,見是旺大叔走了過來。他扛著鋤頭,背著竹籃,腋下夾著一捆竹片和薄膜。我忙邊向他問好邊迎了上去。他邊打量著我邊問我怎么回來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我說沒什么喜事,就是想家鄉(xiāng),也想他了。他嘿嘿笑了笑,點點頭,說還想著老家,想著他,那就好,人就得這樣,走得再遠,老家還是老家,又歡喜地說在上海工作的兒子昨天晚上給他打了電話,說過幾天就回來給他過生日,還會帶著孫女一起回來。我說那就好,又問他去干嘛。他指了指前邊沖里,說地開始轉暖了,得去打個溫棚,發(fā)紅薯秧了,順路看看水田里的水蓄滿了沒有,過些天就要犁田耙田了。他看了看天色,說下午要是天不陰,那還要去屋背后的地里給馬鈴薯鋤草,施肥。
妻子接過竹籃,我接過那一捆竹片和薄膜,跟旺大叔邊聊邊沿著水泥路往沖里走著。在我的記憶里,這溪蜿蜒而下,這路蜿蜒而上,也不知是路跟溪走還是溪流隨路繞,反正溪和路相伴相生,誰也離不開誰,盡管有時溪一生氣,咬路一個缺口,路一來氣,塌下土方石塊,但大多數(shù)日子還是友好相處,滋潤一方田地,方便四方往來。旺大叔說,現(xiàn)在好了,路不再那么窄,不再那么坑坑洼洼,而是擴寬了,硬化了,又少了陡坡,有的地段還砌上了保護墻,溪也疏通了,順暢了,少了急彎,上邊還修了壩,成了風景呢。
一聲喇叭響過,一輛皮卡車在我們身邊緩緩停下。司機朝我們揚了揚手,指了指沖里邊,說送飼料和肥料去。旺大叔朝他手一揮,要他快去,別誤了工。車子在前邊拐過彎就不見了。旺大叔說那是他侄女婿,在村里村外跑運輸。妻子問他跑運輸一年能掙多少。旺大叔看了一眼妻子,狡黠地一笑,說他也不知道,隨即又嘿嘿一笑,說反正他有一兒一女,還建了一棟房子。
旺大叔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二十米開外的一個小溫棚跟前,指了指里邊已長出三寸來長的紫里透綠的紅薯嫩芽,回看一眼自己剛打好的溫棚,輕輕一聲嘆息,說他晚了,人家更早呢。
隨著一聲吆喝,前邊一頭大黃牛下了田。旺大叔說那是乾大爺在犁田了。他邊走過去邊說,現(xiàn)在大多已經(jīng)不用牛犁田了,而是用犁田機,秋收時也有了收割機,那機子小巧,哪里都能去。穿著長筒膠鞋的乾大爺一揚竹條,大黃牛奮蹄就走,泥坯嘩嘩地往一邊倒下。旺大叔說這乾大爺就是怪,這么大一把年紀了,兒女都搞得好,又孝順,可他這點田就是非要自己犁,禾就要自己打,舍不得花那幾個錢。妻子笑了,說他還不也是。他嘿嘿笑了笑,說習慣了,不干活還真手癢癢的,心癢癢的。
不遠處傳來布谷鳥的叫聲。我循聲望去,看到了山腳邊掩映在竹樹下的新樓房,看到了樓房前那盛開的桃花和梨花,聽到了狗在歡叫,雞在歌唱。
看著那路和溪,還有那房子,看著桃花和梨花,還有那油菜花,看著水田和山林,還有那明媚的陽光,妻子動情地說,真是春色動人,好一派動人春色啊!
我說是啊,春色動人,而這動人春色里最動人的就是乾大爺和旺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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