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只恒文 時間 : 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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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紅色文學 青年作家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在百年黨史中,中國作家以筆為旗,塑造了大量革命英雄形象和社會主義“新人”,《創(chuàng)業(yè)史》《山鄉(xiāng)巨變》《三里灣》,《紅巖》《紅日》《紅旗譜》,《雷鋒之歌》《縣委書記的好榜樣》《我為祖國獻石油》……這些優(yōu)秀文化作品樹立的新中國的“當代英雄”形象,傳頌著中國精神,給予一代代青年精神的滋養(yǎng)和激勵。
“我們心中有陽光,我們腳下有力量。我們的未來將融匯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我們處在一個大有可為的時代…… ”這是2021高考作文題(全國甲卷)的內容,也清晰地闡釋了“紅色經典”的價值和意義所在。青年寫作者在閱讀“紅色經典”和寫作主題作品的過程中,如何向經典學習,向生活開掘,從而創(chuàng)作出文學性和思想性俱佳的好作品,本報記者為此采訪了70后文學評論家魯太光,來自著名革命老區(qū)江西省瑞金市的80后作家朝顏,“紅軍搖籃 將軍故里”安徽省金寨縣的90后作家禹茜茜。
深挖紅色題材作品的核心價值:有情感、有信仰的故事
朝顏:我的少年閱讀大部分集中于紅色題材文學作品,父親有過八年參軍經歷,家中紅色藏書豐富,有長篇小說、戲劇,也有連環(huán)畫,至今印象很深的有《紅巖》《苦菜花》《林海雪原》《青春之歌》《歐陽海之歌》《智取威虎山》《紅燈記》《沙家浜》等。長大后,當我重溫當年所閱讀過的作品,并與自己的寫作相對應,很自然地發(fā)現(xiàn),所有文學作品的孕育和誕生,都離不開作家所身處的地域背景以及個人的經歷與興趣所在。
據(jù)我所知,目前我們所閱讀到的紅色題材文學作品主要有兩種創(chuàng)作途徑,一種是以親身經歷為素材創(chuàng)作的帶有自傳色彩的作品,另一種是作家前往革命老區(qū)深入生活與采訪創(chuàng)作而成。我的家鄉(xiāng)瑞金,迄今已有多位作家前來采訪,創(chuàng)作出了多部紅色題材文學作品。如王松的長篇小說《紅》,毛眉的散文集《紅都紀行》,梁衡的散文《一棵懷抱炸彈的老樟樹》等。贛州的紀實文學作家卜谷一直跋涉在紅色題材的路途中,從事著采訪和記錄在世老紅軍等搶救性的事業(yè)。瑞金作家白勺則以瑞金為背景寫作了紅色長篇小說《父與子的1934》。
這些作家和他們的寫作,給予我們一種啟示:一個有志于書寫紅色題材文學作品的作家,必須不斷地開拓自己的寫作路徑,不斷地發(fā)掘新的寫作素材。
誠然,這是一項需要大量付出和投入的事業(yè)。當下的青年作家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革命年代,去親歷那些或激情燃燒,或血淚俱下的歲月,唯有向時間,向歷史深挖,才有可能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作品。
魯太光:我覺得青年作家要想創(chuàng)作優(yōu)秀的紅色題材文學作品,至少要解決三個層面上的問題。
首先是歷史知識儲備的問題。自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到今年已經100年了,青年作家要想在這個方面有所作為,就必須對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好好學習、研究,解決知識障礙。值得補充的一點是,除了了解中國近代以來的整體歷史進程外,對創(chuàng)作所涉及的革命老區(qū)的歷史,即地方志資料,更要細致研究,因為“文學性”主要就蘊藏在這里邊。
其次是感性材料儲備的問題,即我們不僅要掌握歷史知識,還要實地考察,要多走多看多想,把自己掌握的知識與自己考察時的見聞結合起來想,把歷史與現(xiàn)實對照著思考,這樣自己的認識會豐富、立體很多,一些靈感可能也會在這樣的過程中迸發(fā)出來。
我自己去年考察長征,雖然也是走馬觀花,但收獲卻非常大,一路上感慨不已,感嘆不已,真有“紙上得來終覺淺”之感。我們開著車,好吃好喝,一天也不過考察一兩個點,可還是累得夠嗆,想想紅軍長征時,缺吃少穿的,卻連續(xù)行軍、戰(zhàn)斗,闖出一條生路,感佩之情油然而生。
第三,信仰的問題。實事求是地說,現(xiàn)在一些紅色題材作品之所以不感人,或者說,達不到“經典”的程度,是因為作家、藝術家只是把這個題材當作“故事”甚至“傳奇”來講,只在“技術”上處理這個問題,而非在情感、信仰層面上處理??蓪嶋H上,紅色題材作品的核心價值,就在于這是一個情感的故事、信仰的故事,離開了這一點,無異于南轅北轍,效果可想而知。我覺得,只有解決了這三個層面上的問題后,藝術上的問題才是需要琢磨的真問題。
禹茜茜:在今年4月的黨員活動日,我和同事們一起去了位于安徽金寨的大別山紅色電影展覽館,其中就介紹了軍旅戰(zhàn)爭故事片《風雪大別山》幕后花絮。1958年安徽電影制片廠成立,有了電影廠,總得拍電影,拍什么呢?制片廠找到魯彥周和陳登科兩位作家來定提綱,1958年的炎夏,魯彥周就開始到金寨一帶采訪,跑了南溪、湯匯、丁埠等地,他背個小包,腰包里裝著介紹信、糧票,到處跑,后來陳登科、菡子等作家也來到金寨采訪創(chuàng)作。冬天時,電影文學劇本《風雪大別山》完成,在1960年第一期《安徽文學》發(fā)表,生動地寫出了大別山區(qū)革命根據(jù)地林、鄭兩家革命者在艱難的革命斗爭中生離死別、直到全國解放才得以相聚的悲歡離合的故事。
這個創(chuàng)作過程告訴我們,到紅土地上親身感受和采訪,獲得一手創(chuàng)作素材,只有置身其間,才能深刻領會紅色精神,寫好紅色題材文學作品。在老區(qū)金寨,讓我難忘的是2019年初春為創(chuàng)作關于金剛臺婦女排的大別山紅色作品,我們一行人爬到了海拔1584米的金剛臺,感受婦女排躲入紅軍洞時被敵人圍剿的經歷。我們從清晨爬到晚上10點,異常崎嶇難行的山路讓有的人跌倒,有的人腿瘸著回來。難以想象的是,婦女排的戰(zhàn)士們還要在如此艱苦險峻的環(huán)境中住山洞、吃樹皮,嚼草根,穿密林,臥冰霜,堅持游擊戰(zhàn),保衛(wèi)紅色根據(jù)地。在我爬到接近山頂時,由于海拔較高,山上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山坡又異常險峻,幾乎是90度垂直的坡度,我在向上爬時,突然被雪滑得直接跪在山階上,就是這一跪,思緒萬千,百感交集,身后是女英烈為引開敵人犧牲跳崖的地方,身前是高高飄揚在大別山上的革命紅旗,頓時創(chuàng)作的意念就迸發(fā)出來,腦海中堅定了一個信念,就是一定要傳承革命先烈的大無畏精神,把作品寫好。
用難以預料的故事表達重大主題思想:真誠的、人性的人物
朝顏:作為一個出生在革命老區(qū),成長在這片紅色土地上,也許還將終老于此的作家,紅色題材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是我無法繞開的宿命。蘇區(qū)時期,我的祖父輩多人投身革命,其中不乏犧牲者;在瑞金市區(qū)的周邊,至今還保留著許多刻下紅色歷史的建筑:一蘇大、二蘇大、紅井、長征第一山、長征第一橋、中革軍委、大柏地戰(zhàn)斗遺址……我時常在父輩的口中聽到祖父輩的故事,也時常出入于瑞金的紅色歷史建筑之間,提筆寫作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行為。
今年是建黨100周年,我的紅色題材散文集《贛地風流》入選中國作協(xié)重點作品扶持項目,即將于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出版。其中有大篇幅書寫蘇區(qū)時期至二萬五千里長征中,毛澤覃、楊厚珍等革命先輩的壯烈功績,陳發(fā)姑、楊榮顯等平民百姓為革命傾其所有的英勇事跡,一蘇大、長征第一山、長征第一橋等革命舊址背后的感人故事。
印象特別深的是對楊厚珍的書寫,她是唯一一個小腳走完長征路的女性,革命生涯極其坎坷復雜。巧的是,她與我家有著親緣關系,我得以采訪到她的兒子兒媳,我還去探訪了她的舊居,獲得許多鮮為人知的素材。同為女性,我被她一生的命運起伏深深打動,因此在寫作時幾乎一氣呵成。我希望寫出楊厚珍作為一個女人投身革命所經受的痛苦、犧牲和掙扎,以及不滅的希望。她首先是一個人,一個有真情實感、身體溫度的女人,而不是被盲目拔高的刻板形象。這也是我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要求,我筆下的人物,必須是真誠的,人性的,具備個體特征的。
禹茜茜:2021年是我在金寨縣工作的第五個年頭。與朝顏老師天然的紅色文化浸潤不同,我是因為熱愛文藝創(chuàng)作,從我的出生地皖東來到皖西,跨越半個安徽省來到革命老區(qū)金寨的,老區(qū)的紅色文化于我而言是一種關鍵性際遇,在最需要提升創(chuàng)作層次,積淀創(chuàng)作底蘊的年紀,它像一股紅潮沖擊到我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來。我特別感恩這段緣分和機遇。從一座歷史文化名城到將軍故里的革命老區(qū),接觸多樣性的文化,多看世界,多體驗生活,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非常重要。我的骨血里也流淌著紅色基因,爺爺是曾跟隨羅炳輝將軍戰(zhàn)斗的紅軍。
近年在老區(qū),到訪金寨縣革命博物館采訪創(chuàng)作關于洪學智將軍紅色家書的文章《一代風范勵后人》,刊于《中國青年作家報》整版,學習強國轉載網絡點擊量逾十萬。2021年4月,完成魔幻現(xiàn)實主義長篇小說《石榴人》,入選安徽省六安市文藝精品創(chuàng)作扶持培育工程。小說的主人公是石榴樹和人類結合的奇特的水果超人。主題為紅色文物保護、建黨百年、非遺文化、抗擊疫情、鄉(xiāng)村振興等重大現(xiàn)實主題,并非用現(xiàn)實樸素的事件來表達,而是用魔幻、奇幻等激發(fā)讀者想象力的情節(jié),大開腦洞,用難以預料的故事表達重大主題思想。來到金寨之后,陸續(xù)采訪了五十多人,形成一手素材,十萬余字報告文學,成為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種積淀。
紅色題材文學作品如何常寫常新:反映普通人的命運和追求
朝顏:文學創(chuàng)作總離不開為什么寫、寫什么、怎樣寫三個命題。我以為,紅色題材文學作品的寫作,其意義不僅僅在于銘記歷史,還在于真實記錄宏大背景下無數(shù)普通人的命運和追求。當然,其間還應有客觀的反思以及對當下生活的映照。人們對紅色題材文學作品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土地革命、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事實上,從廣義而言,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所走過的光輝而艱巨的每一段歷程,所有具有深刻教育意義和強烈鼓舞作用的事件和人物,都可以納入其中。除了那些即將被掩埋的,消逝的題材,我們還應把目光投向當下的重大事件題材中去,方能做到常寫常新。
無論寫什么,無論體裁是小說、散文、詩歌、戲劇,還是報告文學,我認為首要的仍是作品的文學性。唯有文學的表現(xiàn),方能呈現(xiàn)它高于生活的價值。文學即人學,文學作品中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是有生命的,有呼吸的,能引發(fā)讀者共情的。當下的讀者,已經具備了多元的判斷價值,他們不再認可那種夸大的、失真的、單一的、扁平的英雄形象,他們需要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獲得更加貼近現(xiàn)實的激勵和示范。我們要進行的,是立足于時空意義框架上的文學創(chuàng)作。我們所塑造的形象,首先是個體的人,然后才是英雄,如此,方能直抵人心,釋放啟發(fā)當代社會的力量。
魯太光:我覺得我們對“新”的理解應該拓展一下。在新時期以來的文學理念中,“新”往往被局限在“怎么寫”的層面上討論,實際上,“新”也是個題材問題。就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來看,社會主義實踐,包括中國革命,始終是一種“先鋒”敘事,在全球資本主義盛行的今天,依然如是。所以,提到紅色題材文學作品,我們一定要有這種“先鋒”意識,即我們面對的不只是一段“過去”的歷史,一個需要回望的故事,而且還是一種未來敘事,是一種能夠打開未來的敘事。有了這樣的意識之后,我們在“怎么寫”這個問題上,或許才會有新靈感、新意識。此外,就寫作方法來說,我覺得我們應該重新思考現(xiàn)實主義的意義和價值??陀^地看,這些年來,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方法很是邊緣,許多作家、藝術家認為現(xiàn)實主義是過時的藝術方法。
其實,沒有過時的藝術方法,只有無能的藝術家。我覺得,對于紅色題材作品來說,現(xiàn)實主義可能是一種合適的方法。只要我們能夠尊重“細節(jié)真實”,把紅色歲月的“典型環(huán)境”再現(xiàn)出來,塑造出這一“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我們就能使歷史意識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進而打動人、感染人。
禹茜茜:每個優(yōu)秀的作家都有屬于自身所擅長的風格,或正在形成風格,挑戰(zhàn)自我,敢于嘗新,或許能讓作品煥發(fā)新的光彩,文學創(chuàng)作跟法律條規(guī)的制定應是相反的,同藝術相像,要時常不按常理出牌,以跳躍性思維,逆向思維去獨樹一幟。被記住,是很重要的事,法律法規(guī)我們因為熟悉,因為時常運用,而能夠牢牢記住,而文學作品被記住,往往是一次性的,它不會灌輸?shù)侥愕哪X中,成為一種知識,一種應試,它是用強大的思想感情沖擊力,多維度被大腦接受和影響人生的,每個字都是一枚盛開鮮花的子彈,猝不及防擊中你,穿透你的骨血,用清香裹挾你的氣息,讀了一遍,一生就念念不忘。
我個人覺得,紅色題材文學作品,首先要將紅色精神做深入的理解,提煉和釀造新的思想純度,抱著推翻常理的觀念去寫作,勤于換血,多閱讀紅色書籍及多門類書籍,用腳步丈量文學的天地,去沉淀,去大膽突破。立住作品,就要在積淀的襁褓中,做好創(chuàng)作的準備工作,將作品思想性、教育性、啟發(fā)性放在第一位,然后是發(fā)明新的創(chuàng)作方式方法,先創(chuàng)后作,出手即撼動一整片文學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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