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文藝報 | 時間 :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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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寫作會發(fā)生怎樣的變革?我們邀請七位不同領域的作家——傳統(tǒng)小說家、評論家、科幻作家及網絡文學作家——共同探討這場技術革命對寫作本質的沖擊與重塑,展望文學的未來形態(tài)。希望通過多重視角,為這場寫作變革提供觀測坐標。 ——編 者
分級寫作的未來
□王十月(《作品》雜志社社長、總編輯)
我對人工智能在未來寫作中的應用比較樂觀,DeepSeek剛出來,我就試著用它寫了四個短小說,的確,它的創(chuàng)作能力讓人吃驚。我將這四篇小說發(fā)在我的公眾號上,有3.6萬的閱讀量,留言中稱贊的人更多。我認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它將成為大多數作家的寫作助手。影響最大的,是與文學創(chuàng)作相關的帶有工業(yè)屬性的領域,比如借助它來完成短視頻、廣告文案、影視劇本,以及類型化的寫作。我聽說許多網文作家已經在廣泛運用AI輔助寫作。AI對知識類博主的沖擊可以說是毀滅性的。但對注重個體心靈表達的嚴肅文學創(chuàng)作,我認為反倒是個很好的機會,個體生命的獨特感受,會因為人工智能寫作的出現而越發(fā)珍貴。人類的文學創(chuàng)作,會越來越注重個體生命的體驗。多年前,繪圖建模軟件成為設計師離不開的工具,但畫家們并沒有直接用繪圖軟件設計作品噴繪打印,為什么呢?一方面是市場不接受這樣的作品,另一方面是畫家缺少了成就感。說回到文學創(chuàng)作,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的作品能夠完勝人類的創(chuàng)作,未來也一定會出現純人工智能的作品和人機結合的作品,但一定也會有純人類創(chuàng)作的作品的一席之地。到那時,文學作品發(fā)表出版時可能會分類,像食品一樣進行標注是有機食品、無公害食品等,或者像食品配料表一樣,標明人類參與創(chuàng)作的比例。出版社會要求作家提供創(chuàng)作過程的可逆電子記錄;讀者也會細分,有些讀者喜歡純AI的文學作品,有人喜歡人機結合的,一定有人喜歡純人類創(chuàng)作的,就像有人喜歡純天然面料的服裝一樣。當然啦,這都是我的胡思亂想。但我想,我們完全不必要為此而焦慮,DeepSeek出來了,不妨先熱情接受它,擁抱它,用好它,順其自然就好。
AI讓我們思考我們是誰
□李 浩(河北作協(xié)副主席)
已經沒有人能夠忽略或拒絕人工智能的存在,包括在寬泛意義的“文學”中。它的學習能力、總結歸納能力和可能的“淵博感”將會持續(xù)地讓我們驚訝,盡管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它現在都還處于嬰兒期……在未來,并不遙遠的未來,人工智能將會對我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生諸多影響,我能想到的影響是:
一,它提供諸多的資料輔助,讓我們能夠更為輕易地完成一部宏觀的、寬闊的、百科全書式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且也會讓我們在書中呈現的知識性添加變得更準確。二,在寫作中,始終有這樣的一個基本要求,就是要求作家盡可能多地為故事想出所有可能,“只能有讀者想不到,不能有作家想不到”。人工智能的幫助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作家個人的某些不足,讓因為作家想不到而造成的疏漏越來越少。三,部分低劣的、平庸的、無智無識的大路貨文學會遭受淘汰,部分沒有真情實感和個人面目的文學會遭受淘汰,部分沒有想象力也不提供新質的文學會遭受淘汰。四,編輯的工作量會大幅減少,一般性的把關、查重和修改交給人工智能就行了,但編輯能力是否卓越、文學感受力是否卓越則成為核心考驗。五,在人工智能的“擠壓”下,文學可能會做出適度的調整和讓渡,就像當年電影和收音機的出現對小說創(chuàng)作、話劇創(chuàng)作的影響那樣,文學會更多地發(fā)揮和展現“唯有文學才能展現的東西”,這樣的調整很可能會讓我們產生諸多的文學新變。六,有人工智能因素參與的文學作品也會越來越多,它也迫使我們的文學更多地思考人何以為人,我們是誰。
人機協(xié)作是否可行?當然可以,我甚至可以“預想”這個趨勢會越來越明顯,人工智能也可能越來越顯得是人類(作家們)體外延伸的“另一器官”。它對我們寫作中知識的植入、邏輯性建構甚至調查潛在的讀者好評度都會起到重要作用,未來,我們甚至可以用它進行深入的討論,以保證我們寫作的新穎、獨特、深刻和豐盈。人機協(xié)作,或許能使我們在自己的寫作中顯現人類的“最強大腦”,寫出那種具有百科全書式的文字,讓像《百年孤獨》《喧嘩與騷動》那樣有著復雜時間關系和細節(jié)交織的小說成為普遍性可能。
不過,以人工智能“替代”作家,我認為是做不到的,甚至是永遠做不到的,偉大而卓越的作家們絕不用為此焦慮——因為,他們始終關注的是人和人的存在,而這,是人工智能可以歸納卻不會真的“替”人類去思考的;愛和悲憫、憤怒、妒忌、歇斯底里等人類情感以及其中的微妙,人工智能也不會真的以硅基方式來體驗、理解和呈現它。它不會率先寫出《阿Q正傳》這樣的小說來,盡管它可以在后面完成某種模仿。
對人的尊重,才是對文學最大的尊重
□徐 剛(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最近,DeepSeek重新引爆的人工智能熱潮,確實為當下文學寫作提出了新的課題和挑戰(zhàn)。憂心忡忡的觀察者言之鑿鑿地宣布,人工智能驚人的寫作能力,已然超過了為數不少的文學寫作者;也不斷有眼尖的編輯朋友開始發(fā)現,雜志來稿中已然混雜著相當多數疑似出自人工智能之手的各類“作品”,它們看起來“不像人寫的”;甚至還有關心作品版權的專家學者,煞有介事地討論起人工智能的署名權問題。種種跡象表明,未來已來,人們無數次幻想的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似乎真的到來了。隨著人工智能的進一步普及,未來的寫作生態(tài)也勢必產生極為深刻的變化。首先,人機競爭的局面將不言而喻,寫作門檻的“水漲船高”將成為顯而易見的現實。當此情形之下,一般意義上流水線式的寫作者,恐怕真的面臨“出局”的危險;其次,人機協(xié)作的狀況,沒準將真的成為寫作的常態(tài)。人工智能的理想位置,起碼在于扮演一個稱職的寫作助手的角色,它可以幫助卓有成就的寫作者搜集小說所需的知識質料和歷史背景,甚至能夠在精準指令的操控下先期完成小說的故事框架,而寫作者的任務只剩下必要的“填充”和“修改”。這些劃時代的變化,都是我們可以預見的。然而,這里的問題在于,在文學寫作的領域,AI與真正的人之間的鴻溝,真的就能迅速消弭嗎?也似乎沒有那么容易。如我們所看到的,相對于人類最杰出的寫作者來說,人工智能的“智障性”也是顯而易見的。這使我們有理由對人的寫作永葆信心。當然,問題也隨之而來,在人工智能時代,我們的寫作者如何才能像人一樣寫作?就像李敬澤老師所說的,“文學是人的最后堡壘”,但什么是人,何以為人?什么是獨屬于人的微妙的語言修辭、深切的情感表達和震撼人心的意義提煉?這是我們每位寫作者在面對AI挑戰(zhàn)時需要捫心自問的問題。我們需要明白,對人的尊重,才是對文學最大的尊重,這或許才是“文學是人的最后堡壘”的終極意涵。
如果曹雪芹有AI
□王威廉(中山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未來的寫作方式肯定會發(fā)生重大變革。對于像散文這類個人經驗色彩濃厚的作品,創(chuàng)作者仍將以自身經歷和感悟為根基進行創(chuàng)作,可以預想的是,個人化寫作將變得極為普遍。借助AI技術,人們可以輕松生成諸如村志、個人生活傳記等作品類型。這不僅豐富了文學所覆蓋的人類經驗,也使得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自己生活故事的記錄者和創(chuàng)作者。
然而,小說這種涵蓋廣泛人類經驗的文體,將開啟人與人工智能協(xié)作的新模式。人類為人工智能提供經驗、故事和人物素材,人工智能則發(fā)揮其強大的數據處理和分析能力,提供多種可能性以及某些不重要的基本面或框架的描寫,這將是人類寫作的最后高光時刻。
在這樣的趨勢下,未來作家的心態(tài)也將發(fā)生轉變。很多寫作者不再僅僅是獨立創(chuàng)作的主導者,而是會逐漸成為輔助性、整理性的角色。作家們需要從人工智能提供的海量信息和多種可能性中篩選、整合,將碎片化的素材和創(chuàng)意進行有機融合,創(chuàng)作出更具深度和廣度的作品。
許多創(chuàng)作者往往受限于個人精力,無法將所有想寫的內容付諸筆端。以曹雪芹為例,他傾盡一生創(chuàng)作了《紅樓夢》,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毋庸置疑,他大量的精力都耗費在了對作品的反復打磨上(書寫,修訂,再抄寫……),如果曹雪芹還有故事想寫的話,借助AI,他一生就會寫出十部《紅樓夢》。因為,人工智能在字詞修辭方面進步顯著,能夠基于其強大的語言處理能力,為創(chuàng)作者提供基礎的修辭框架和文本雛形。創(chuàng)作者在此基礎上進行修改和完善,可以大大降低工作量。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通常被很多作家視為一種“體力活”,大量的文字堆砌和情節(jié)鋪陳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但今后,背景性、場景性、知識性的書寫都可由AI完成,比如輸入老照片的時間地點,AI就會自動補全當時的天氣、街景、物價水平、歷史事件、社會新聞,而且還會把提取的有效的細節(jié)整合在一起進行敘述。AI承擔起這部分體力勞動,人類創(chuàng)作者則可以將更多精力放在創(chuàng)意構思和情感表達上。
因此,玩修辭的小說不再有前途(包括通常意義上的方言寫作),我覺得未來的好小說一定會是那種在大的世界觀方面有更加完整建構的作品。
生成只屬于自己的文學
□寶 樹(科幻文學作家)
在今天,還很難預測人工智能寫作對人類社會與文化有怎樣的長遠影響,一方面,歷史上從未有過與之類似的現象可以借鑒;另一方面,人工智能這個關鍵變量本身就在非線性的劇烈變化中,兩年前全世界都在談論ChatGPT,今年功能更強大、成本更低廉的DeepSeek橫空出世,五年、十年后我們可能面對的人工智能也許強大得無法想象。今天的很多論斷都將成為笑話。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越來越多的作者借助AI進行寫作,這一趨勢已經不可能逆轉。實際上,目前對我的創(chuàng)作來說,人工智能的助力還是微乎其微的。最近,我讓DeepSeek為我描述一艘宇宙飛船的外觀和構造,看看能否用于自己的小說。它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堆話,但一眼可以看到,文本中的問題很多:如堆砌科技名詞而缺乏有意義的聯系;修辭時而浮夸,時而陳腐;上下文自相矛盾;偶有可圈點的語句,又和我自己的文風不符……但我不能不承認,還是有幾個單憑自己不容易想到的詞匯和短語可以借鑒,能給小說稍微潤色一下。
這就足夠了。最大的差別,并不在1%和100%之間,而在0%和1%之間??苹眯≌f畢竟是我熟悉的領域,對于表達能力較弱的寫作者,或者說去寫自己不擅長的內容,其助力又會大為躍升;而隨著訓練的加強和技術的進一步飛躍,每個人都可能借助更強大的語言模型創(chuàng)造出比自己獨立寫作好上幾成乃至幾倍的作品。讓自己的作品變得更為優(yōu)秀,這是難以經受的誘惑,也不會被任何教條所嚇阻。最終,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作家,寫出有質量的小說、詩歌和其他作品。
但是,即便都使用了最先進的人工智能,作品間可能仍然相去霄壤。創(chuàng)作者有著風格、品味、創(chuàng)意、判斷力等方面的巨大差異。如果善于利用人工智能的能力,對文學或文學某一方面有著深刻體會的作者可以彌補自己的缺陷,創(chuàng)作出超乎想象的驚艷神作。但從未體驗過文學中某些高妙境界的人群卻做不到。比如,最近在網上流傳的一些AI創(chuàng)作的詩詞古文,從行家里手的角度來看,絕大多數都是平庸甚至拙劣的,但如果你對古典文學的理解僅限于中小學課本,會覺得它寫得已經足夠好了,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也不過如此。
一旦每個人都能免費得到無限的適合自己口味的作品,人們可能不再需要某種權威標準去幫他們決定文學的好與壞,而完全可以用AI創(chuàng)作自娛,構造出最精彩刺激的情節(jié),讓自己得到最舒適的閱讀體驗;又或者說根據個人的大數據,生成只屬于你自己的文學,巧妙嵌入你的經歷和性情,別人看來不知所云,但你感動得淚流滿面。
在人工智能的協(xié)助下,文學很可能有遠為豐富多元的產出。更值得我們思考的是:從遠古傳下來的歌謠和故事,本質上并不是私人的體驗,而是人類作為共同體達成相互理解與認同的基本方式。但如果它成為完全私人的娛樂,不用再打破自己,擁抱更廣闊的視野和更超越的可能,人又將走向何方呢?
不要溫和地走進良夜
□顧 適(科幻文學作家)
AI技術將會給所有行業(yè)都帶來極大的影響。我記得2020年,我曾經參與了陳楸帆老師組織的一個名為“共生紀”的項目,與那個時期的人工智能合作創(chuàng)作小說。那個AI可以續(xù)寫你的文字,但寫的內容似是而非。第二年,我在小說里回應了這段經歷,寫了一段“貓語問題”:貓似乎可以聽懂人類的一些指令,人類似乎也可以理解貓的一些舉止,但人和貓始終無法“對話”。常規(guī)的理解為,人是人,AI是貓。但我當時認為最大的威脅在于,如果人是貓,人類根本無法理解人工智能真正的智慧,那又該怎么辦?
但AI發(fā)展得太快了,導致這篇小說沒來得及發(fā),就要全文修改。從2022年底的ChatGPT,到2024年的DeepSeek,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AI靠近的腳步,以及被AI取代的威脅。
就目前而言,人工智能寫的小說仍然有著非常明顯的痕跡,任何一個稍經訓練的作家都能分辨出來,而如果作家自己創(chuàng)作的訴求是不斷創(chuàng)新而非自我重復的話,那么被人工智能超越的時間點或許可以再往后推延一些。
從積極的視角來看,AI或許會為更多的人打開創(chuàng)作之門,從而釋放出他們的創(chuàng)作力。每一種藝術門類都需要長時間的訓練,但它們之間也有共通之處。我自己也在思考,如果有時間,或許會在已經完成的小說的基礎上,嘗試與AI合作去做一些衍生作品,比如繪畫、動畫甚至是游戲。
無論如何,科幻作家不可能拒絕AI,也必須要時常與AI對話,才能勉強跟上自己所處的時代,不讓自己筆下的世界過于可笑。我很難為更遠的將來描繪出人類勝利的場景?;蛟S可能會有1%的作家依然維持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力,能夠超越人工智能的水準,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也會是熟練的人工智能使用者。而一旦他們與AI對話,或者完成了一篇作品可以讓AI學習,那么就會再次提升AI的水準。只不過作為作者,依然希望自己能夠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抓住最后的窗口期來進行獨立的表達。
時代的變革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天瑞說符(網絡文學作家)
AI鋪天蓋地洶涌而來的時代里,我們這些手工業(yè)者該往何處?在北大中文系的某次研討上,我說咱們這一代作者,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后一代有姓名的作者,這是一個極端的設想,但它并非沒有發(fā)生的可能?!白髡摺睂⒊蔀橐粋€消失的概念,在未來某個階段,互聯網上文化娛樂內容蓬勃發(fā)展,讀者和觀眾閱讀它們,觀賞它們,消費它們,但并不知道也不關心它們來源于何人或何處。極少數手工業(yè)者以“非遺”式的地位留存下來,進入博物館供人觀賞。
這是一個壞結局嗎?站在作者的角度上來看,似乎是,但時代變革的浪潮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AI發(fā)展的速度有目共睹,它們從只能繪制抽象藝術到畫出精美人像也就用了三年功夫,這三年里它們不僅能畫畫,還能做視頻了。即使是最嘴硬的保守派,心里恐怕也不得不承認:AI寫的文章,已經不比人差了。就算當下還能找些諸如“堆砌詞藻、空洞無物”的理由強行為人類文藝挽回尊嚴,但以對方的進步速度,克服這些毛病也就是遲早的事兒。
我們要艱難地承認:在創(chuàng)作上,并不存在什么區(qū)域是AI不可觸碰和克服的,它們當下不能克服的,日后也能克服,以往我們拿來抬高自身的那些東西:“靈魂”“情感”“意志”。事實證明,AI能模仿,而且模仿得很好,模仿到看不出差別。咱們這顆幾百萬年前就已經進化完成的遠古大腦,對自身有一種莫名的傲慢和高估,人類的手腳眼睛耳朵都能被機器代替,唯有大腦和靈魂是不可觸碰的禁區(qū)??烧娈斎祟悇?chuàng)造出另外一個與自身對等的客體時,這樣的人類中心主義恐怕要破滅了。
退守,然后回歸自然,這可能是創(chuàng)作者抵抗AI的唯一方法,固然AI有能力模仿人類歷史上已有的一切文本,但當下正在進行的生活和現實卻是目前存在于賽博空間的AI無法觸及的領域,“生活在線下”有朝一日將成為人類創(chuàng)作者們與AI最大的差別。采取退守的姿態(tài)是一種無奈之舉嗎?當然是,但也不必過于悲觀,退后不意味著踏入死胡同,AI一方面侵占了人類的創(chuàng)作空間,另一方面又打開了全新的生活和世界。人類既有的一切舊經驗都能被AI模仿,與此同時,AI又將為人類世界產生更多新的經驗,而后者可能會給退守的作者們帶來山重水復疑無路時的柳暗花明和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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