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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里的人間和世界——青年作家“都市寫作”觀察

來源:文藝報 | 高 璟 李昌鵬     時間 : 2025-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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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一代人也有一代人對于城市的觀察、理解和表達。社會學家認為,都市是城市的進一步發(fā)展,是在城市體量、規(guī)模和功能方面的升級擴充。隨著中國城鎮(zhèn)化進程的加速發(fā)展,都市日益成為當代年輕人生活的重要場所。文學期刊《都市》雜志在2022年初至2024年底開設了“都市寫作者訪談”欄目,先后邀請生活在不同城市的24位小說家參與訪談。青年作家們回顧創(chuàng)作歷程,表達對都市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的理解。他們對都市題材小說有著鮮明的創(chuàng)作自覺和態(tài)度,也表達著基于個體經(jīng)驗而來的獨立思考和審美追求。這些帶著體溫的都市小說觀,為文學理論界提供了建構(gòu)新時代都市文學理論體系的新鮮元素。

書寫形形色色的人物群像

都市不僅是個體生活的物質(zhì)背景,更是影響個體、情感和心理的精神場域,“都市小說”的基本要素便是寫都市中生活的人。把書寫落在“人”上,是作家們的重要使命之一。重慶作家宋尾認為,寫都市人物“不光是描摹一種生活,更渴求寫出那種人群的精神狀態(tài)”,這里面隱含著“代言人”的味道,北京作家侯磊也認為都市小說應“深入探討個體的生活狀態(tài)和心靈體驗”。在他們的作品中,都市不僅是地理概念,更是文化和歷史的載體,影響著筆下人物的行為和思想。宋尾的《相遇》和侯磊的《紡織廠的女兒》,都通過對都市生活的細膩描繪,展現(xiàn)出都市對個體身份和價值觀的塑造,也探討了個體在都市中的自我認同問題。

湖北作家宋小詞曾以《直立行走》《舅舅的光輝》等作品描繪了都市中的失意者,探討他們在都市化進程中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理變化。她認為都市不僅是一個物理空間,更是一個充滿復雜人際關系和多個社會階層的場所。在她的小說中,都市當中的人群體現(xiàn)出明顯的階層化,因而都市顯現(xiàn)出了它的殘酷,這里成為小人物拼力突圍的戰(zhàn)場,因而更加凸顯人性的復雜和多樣。湖南作家鄭朋認為都市是一個充滿情感和精神追求的場所,他著力于描繪人精神性的那一面,人們在這里追求夢想,也在這里感受孤獨,全副武裝之下難免也有脆弱、無助的一面。

山西作家呂魁經(jīng)常描寫都市青年群體,從《莫塔》《朝九晚不歸》,到《我略知她一二》《微醺時各懷心事》等,都在反復書寫著這一群體的敏感與驕傲。在他眼中,都市是個陌生人社會,“每一個與你擦肩的陌生人,都有屬于他自己或心醉或心碎的故事”,人們反而需要獨自處理種種情緒,并經(jīng)歷更為復雜的情感體驗。因此他在作品中賦予人的情緒及情感以重要的地位。

廣東作家蔡東的《月光下》《照夜白》等作品尤為關注都市中的女性,她認為都市生活給人們帶來機遇的同時也帶來精神困惑,她通過描繪都市女性的生活狀態(tài),探討都市化進程中性別角色的變化和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在她的筆下,女性的獨立性和主體性得到充分重視。

不僅是物理空間的共存,更是地域文化與人的交融

山東作家張世勤認為,“身處城市的人并不敢說自己了解城市”,因此需要努力“消化”自己的寫作對象。正因為注重對形形色色的都市人的書寫,作家們描摹出了都市的包容性與多樣性。

浙江青年作家楊渡談到,都市的氣息是從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他們將都市人與都市本體的構(gòu)建融合在一起。因此,這些作品是作家們通過對都市生活的充分觀察與記錄,傳達獨具特色的都市精神和都市文化等多元因素的載體。

海南作家林森以《海風今歲寒》《海里岸上》《唯水年輕》《心海圖》等作品為讀者熟知。他特別提到,都市是小鎮(zhèn)少年出走的終點,是他們向往的世界,這反映了都市作為夢想和機遇的集合地,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和包容性。同時,他還認為都市文學應該深入挖掘都市的各個層面,文化的多元性需要被更全面地探索和表達。

上海作家張怡微在訪談中提到,“海派文化”本身就是一個變動的文化,海納百川的意思就是包容各種外來文化,包括周邊省市的移民、海外的移民等等,它們共同形塑了市民精神。她強調(diào)都市文學最終要回歸到人,她在《錦纏道》《端正好》《冉冉云》等短篇小說中,就著重探討了人與都市的關系、都市中人與人的關系,從而折射出都市文化的復雜性和包容性,它不僅僅關涉物理空間的共存,更凸顯了地域文化和人際關系的交融。

再現(xiàn)都市與人的共同成長

書寫都市本體涉及都市的成長史,許多作家都曾嘗試寫某座城市流變的具體過程,以充滿文學質(zhì)感的記憶再現(xiàn)時代的變遷和都市的進化。在這一層面上,“都市小說”這一概念,包含著對都市本體的再現(xiàn),涉及一座都市的前世今生。寧夏作家馬金蓮曾在訪談中說:“生活是日新月異的,是生生不息的,是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緊緊抓住生活,其實就等于抓住了一個法寶?!弊骷覀兺ㄟ^探討個體及群體在不同時代的復雜聯(lián)結(jié),為讀者理解一座城市的歷史與現(xiàn)實提供了更多視角。

宋尾的作品常常從個體的視角出發(fā),通過探討個體的生活狀態(tài)和心理變化,表現(xiàn)都市群體無意識的嬗變,書寫都市發(fā)展的進程。在訪談中,宋尾提到自己的作品《華僑城》是一種未完成的狀態(tài),象征著都市化進程的未完成態(tài)和不確定性。江蘇作家湯成難的小說集《一棵大樹想要飛》和《J先生》等作品,通過對個體命運的描繪,呈現(xiàn)出小說人物身后城市的歷史背景。她提到“小說即精神”,認為小說是反映和探討人類精神世界的重要載體,而這個精神世界是由歷史與現(xiàn)實中的具體城市共同塑造的。

曾旅居廣東多年的河南作家李知展的作品《平樂坊的紅月亮》以平樂坊為觀察對象,展現(xiàn)出嶺南市井40多年間的變遷,讓歷史與現(xiàn)實相交融,普通人在時代變遷中的都市生活和情感體驗,反映出歷史的重量和現(xiàn)實的豐富容量。貴州作家李晁執(zhí)著于探索歷史與現(xiàn)實的復雜關系,他的《風過處》《霧中河》等作品通過對人物的深入刻畫和對事件的精細描繪,揭示了歷史對現(xiàn)實的影響和現(xiàn)實對歷史的回應,展現(xiàn)了一座城在歷史進程中的起與落。定居遼寧的作家曾劍也在《岳父的桃林》中,以一座煤城為背景,寫出了上一代人“在那個年代的愛與溫暖”,試圖闡釋那種正在消逝的工業(yè)城市的獨有氣質(zhì)。

將目光投向未來,推演一種未來景觀

都市小說不僅在以現(xiàn)實主義的方式進行書寫,在推演未來都市時,它也呈現(xiàn)為科幻小說的形態(tài)。在受訪作家筆下的眾多科幻場景中,最常出現(xiàn)的是未來城市、異世界和平行宇宙等。作家們將目光投向未來,讓人物走進全新的都市背景,這些背景的原型,幾乎都來自現(xiàn)實中的都市,由此可見“都市小說”亦包含推演都市的未來景觀。

廣東作家陳崇正意識到,以往所謂嚴肅文學和類型文學的邊界之處正開滿美麗的花朵。他近年來的寫作逐漸走向科幻,在《懸浮術》《美人城手記》等作品中,他的科幻加寓言式文體,為新南方寫作拓展出新的創(chuàng)作領地,呈現(xiàn)了一種將來式的都市景觀。同樣生活在廣東的作家李銜夏也在努力探索都市小說創(chuàng)作的新路徑,他的長篇小說《無無》將都市女性、倫理哲學、未來幻想、人工智能等元素引入他的狂想世界,堪稱一次以“終極的浪漫主義”為名的文體實驗。

具有多年跨國生活經(jīng)驗的廣西作家楊映川有一個創(chuàng)作階段將大量超現(xiàn)實的元素引入都市生活,但小說并不是重金屬高科技的題材,重心依然還是在人性上。這說明,當下都市生活帶給人的“魔幻感”猶如鋪就的一條長長跑道,會令作家們在不知不覺中滑翔、起飛,進而實現(xiàn)向想象世界的騰躍。

卓越的作品可以創(chuàng)造一座城市

從創(chuàng)作主體的視角看“都市小說”,都市的面目正越來越趨同,因而不太容易寫出個性。安徽作家劉鵬艷說,“當‘都市’成為文學的固定標簽,也就意味著文學的某種同質(zhì)化”,蔡東也非常警惕“同質(zhì)化的敘說和景觀化的呈現(xiàn)”,因為“那些并不會豐富和加厚一座城市,而卓越的作品則可以創(chuàng)造一座城市,所以不能僅僅止步于再現(xiàn)和復刻”。所以,作家們一直在通過具有一定主觀意味的視角進行聚焦、剪裁與取舍,在最大程度上發(fā)揮創(chuàng)作的主觀能動性,尋找自己所處城市的獨特氣質(zhì),并通過文學化的記錄建立起獨屬于一座城的氣質(zhì)。

因而,形塑一座城市和養(yǎng)成書寫特質(zhì),這二者構(gòu)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正如李晁要捕捉“人類久居此地誕生出來的內(nèi)在心性與風貌”一樣,湯成難在談論人物個性時也以城市地域為類比說:“揚州沒有山,屬平原地帶,它缺少嶙峋或起伏,卻帶有一種隱忍和內(nèi)斂、包容和承受?!睆V西作家徐小雅則認為,一些讀者認為自己的語言很綿密,有種潮濕的味道,“這正是城市在我身上打下的烙印”。

不同地域作家的作品,常常會自帶不同的地域“味道”。比如林森的作品中有海島氣息,陳崇正的筆下有潮汕味道,福建作家林筱聆的文字中有飄逸的安溪茶香;而張怡微的筆觸是甜與糯的,呂魁的筆觸是酸與爽的,賈飛、宋尾筆下是麻與辣的,宋小詞行文則如武漢的氣候熱浪滾滾……這些味道和氣質(zhì)源于一方水土的滋養(yǎng),為當代青年作家的作品帶來極強的辨識度,從而進一步凸顯了在地性寫作的特色。

都市題材小說包含著對未來的豐富展望。在這一代小說家筆下,人和城市之間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形態(tài),還尚未被充分地表達出來。不過他們深信,都市是全新的人類生存場域,必然具有其獨特氣質(zhì),因此需要通過書寫都市中的無數(shù)個體處境,努力洞察甚至前瞻都市化進程對人的影響和塑造,從而讓一部作品更具現(xiàn)實溫度與內(nèi)在靈魂。如同四川作家賈飛談到的,“沒有思想、沒有哲學,一部小說只能算是一個產(chǎn)品,沒有活下去的靈魂。”在江蘇作家周潔茹的想象中,“我們的未來,都市與都市之間再無邊界,我們的文學狀態(tài)也會達到一個更為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标兾髯骷议惡|也期待“未來一代的都市文學,能大面積地達到整體厚重而又幽微入骨、洞徹現(xiàn)代性本質(zhì)的高度”。

通過訪談,我們對這一代承上啟下的都市寫作者有了更為清晰的觀察。他們的寫作大多從鄉(xiāng)村、城鎮(zhèn)出發(fā),最終走向城市,進而記錄下了現(xiàn)階段都市化進程中的紛繁景觀,有效地實現(xiàn)了文學書寫對現(xiàn)代化浪潮的主動回應與審美重構(gòu)。但同時也應看到,圍繞都市現(xiàn)場仍有許多層出不窮的議題在等待作家們?nèi)ネ诰颉⑷ヌ接?,例如在個人成長、職場生態(tài)、消費觀,婚戀、育兒與家庭觀,網(wǎng)絡文化傳播、傳統(tǒng)文化復興、亞文化景觀等方面,幾乎每時每刻都有新的熱議話題,這就需要作家們始終保持在場,持之以恒進行觀察、記錄、思考和書寫。

(高璟系《都市》副主編,李昌鵬系作家、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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